中國時報【文╱劉克襄】
小和縱身跳入溪裡，以為終於擺脫火車頭的追逐，未料火車頭竟然也跟著跑入溪裡，只露出半個頭來，全然不受溪水浸沒的影響，奇蹟似地在溪上跑了起來…
母親像水泡一樣消失後，
赫連麼麼覺得好疲倦好疲倦，除油煙機
只想趕快休息，
趕快挪出一個位置，
讓海洋有更大的空間。
2
小和做了靜電機一個夢。
在夢裡，那一天，他拎著竹簍與釣魚竿，由阿公騎腳踏車載著，回到鄉下的老家。
老家附近有一條小溪。他們選擇一處狹窄的溪岸垂釣。阿公說那兒鯽魚最常出沒。他們垂釣的上游，小溪開闊如水塘。一棵陰鬱而濃密的大榕樹橫生於旁，枝葉與鬚根四處垂落，層層遮蓋。水塘上空如加了頂的棚子，許多婦人在溪邊搗洗衣物。
阿公替自己的魚竿裝上餌，卻未幫小和裝上魚鉤。阿公的理由很簡單，小和還不會釣魚，弄不好反而傷了自己。即使釣到了，處理不好也會把魚弄受傷。小和只能用線綁住蚯蚓。
垂釣之後，一連好幾回，小和都眼睜睜地看著魚兒上鉤，拉出水面，又安然地掉入水裡。但阿公已經拉上了好幾尾。
小和很生氣，魚竿放在原地，獨自沿著溪邊蹓躂。他經過大榕樹，不自覺地往上瞧，卻嚇了一跳，那蒼老而斑駁的樹幹停棲了好多蠕動的毛毛蟲。他趕忙避開，繼續往前走。
小溪越來越清澈，他也看到魚兒在溪底游動。溪岸兩旁開滿紫色和黃色的小花，許多蝴蝶在溪上飛舞。但是小溪越來越窄，他好奇地沿著小溪走，想走到盡頭。
終於，他看到了小溪的最終源頭。一點一點如雨滴的地下水，從水田旁的土壁坡慢慢滲出，滴到地面，形成小水窪，再慢慢地匯聚，流成小溪。
他爬上土坡。那兒是一座大草原，草原上一條黑沉沉的鐵軌躺著，伸向遠遠的地平線。他吹著口琴，走在鐵軌上，時而踩在枕木上，時而在碎石地上踢踏。
還有好幾次，他都忍不住，臉頰貼著鐵軌俯耳傾聽，看看是否能聽到什麼，但他往往只嗅聞到鐵軌上濃厚的機油殘漬味。
小和繼續走，一直走。不知走了多久，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怪物。他仔細一看，原來是輛黑色的火車頭傾倒在鐵軌旁。是那種有黑色煙囪，用煤炭發動，鑲紅色邊的火車頭。
他有點害怕，遠遠地看著，好像在審視一具殘敗、破落的舊機器。等他覺得安全，鼓起勇氣走向前。火車頭竟慢慢爬起，像一條毛毛蟲一縮一張地爬回鐵軌上。繼而又一抽一扭地向他駛過來，而且不斷吐出濃煙，發出噗哧聲。
小和害怕地轉頭，撒腿就跑，火車頭卻緊追在後，同時，發出巨大而尖銳的高昂長鳴。小和嚇得想逃離鐵軌，可是鐵軌彷若有一股強大的磁力，他怎麼跑就是離不開。火車頭跑得非常快，不一會兒已經緊臨他的後頭不遠處。
幸好，小和跑到了溪邊，趕忙縱身跳入溪裡。他以為終於擺脫火車頭的追逐，未料火車頭竟然也跟著跑入溪裡，只露出半個頭來，全然不受溪水浸沒的影響，奇蹟似地在溪上跑了起來。
他又不斷地跑，最後來到大榕樹旁。那兒沒有半點人影，連阿公也不在溪邊。情急之下，他趕忙爬上大榕樹躲避。火車頭衝到大榕樹前，頓時失去動力。像洩了氣的氣球，整個萎縮、熄火，慢慢地沉入溪裡，只剩下濃煙製造的水泡咕嚕咕嚕地浮上來，似乎很不甘心的樣子。
小和驚魂甫定，突然覺得身上有小東西爬動的窸窣聲，低頭一瞧，原來身上爬滿了毛毛蟲。他連滾帶爬，嚇得滑下來，將毛毛蟲抖了一地。清完毛毛蟲後，喘口氣。小和沿著溪邊走，突然又聽到嘩啦啦的水聲。回頭一看，不得了，火車頭又冒出了水面，濃煙滾滾，向他衝了過來。（3）
（本系列結束，文章摘自《座頭鯨赫連麼麼》一書，遠流出油煙處理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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